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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6章

孟婕心中五味杂陈，她垂泪地看着地面。
静瑶并没有告诉嘉淮孟婕回国治病的事情，她也拿不准孟婕会不会找嘉淮，她通过李舟知道昕羽和嘉淮已经和好如初了，所以她更想静观其变，也想坐山观虎斗。
半个月也没有动静，嘉淮正常地上班下班，人逢喜事精神爽，不是天天板着脸，还时常有点笑容，偶尔开个玩笑，她心中有些失望。
这天，她和嘉淮商议下架的刹车片要如何返回日本时，嘉淮接了一个电话。
“喂！您好，我是徐嘉淮。您是哪位？”
“嘉淮，是我。我是孟婕。”
短暂地沉默后。
嘉淮涩滞地说：“你好，你，你在那？有事吗？”
“在北京，我们，我们能见一面吗？”
“你有，有事吗？”嘉淮还是追问着。
“咱们见面谈，好吗？电话里说不清楚。”
“嗯，好吧。把地址和时间发给我。”嘉淮舔舔嘴唇说。
“好，我加你微信。”孟婕说。
接完电话的嘉淮愣愣的拿着手机，虞静瑶微翘着唇角看着嘉淮，说：“是孟婕吗？”
“是，你知道她回国？”
“知道，半个月前她找过我。”静瑶平静地说。
“找你？”嘉淮迟疑地看着她。
“是，她病了，宫颈癌三期，回国来治病。我们一起吃了顿饭叙叙旧，人还是挺漂亮就是很瘦很憔悴。她约你见面吗？”嘉淮点点头。
静瑶轻叹口气说：“去见见吧。我知道你心里对她有怨恨，但也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，一个大病之人，别让她留有遗憾。”
嘉淮的脑子里像打开了记忆的闸门，从少年岁月的相识，到大学时校园恋情，新婚时的甜蜜恩爱，一地鸡毛的婚姻生活，最后离婚时的恶语中伤，还有那个孩子，小小的红红的残破的身体。嘉淮双手合拢拄着头，痛苦地闭上眼睛。
“人之将死其言也善。你到底去问问，那个孩子是真的有心脏病吗？”静瑶说。
“现在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呢？”嘉淮不满的白了她一眼后，给昕羽发了条微信：晚上有事，晚点回家，不用等我吃饭了。
静瑶得意地笑了一下，转身回自己办公室了。
晚上，孟婕把他约在自己家附近的一家西餐厅，她已经完成一次化疗，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尚好，就是很瘦，整张脸印象最深刻就是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和纸一样的苍白脸色。
她围着一块厚厚的羊绒披肩端庄地坐在餐椅里，轻声地交代了服务员几句后，陪着她一起来的保姆就跟着服务员走了。
嘉淮看着曾经的女神，曾经的爱人落魄如此，心中一阵酸楚，他坐下后问：“你身体怎么样了？能做手术吗？”
“医生说先化疗两三个疗程，等瘤体缩小些就能做手术了。”孟婕平淡地说。
“哦！”两个人都沉默了。
“嘉淮，老天也算是惩罚了我的不忠，替你出气了。”孟婕自嘲道。
嘉淮云淡风轻地说：“别这么说，都过去了，我也不恨你了。”。
孟婕抬起眼睛，一颗泪珠挂在她的睫毛上，她哽咽地说：“我恨我自己，恨当年听我妈妈的话，一心想出国，如果……。”
嘉淮打断她说：“人生没有如果，落棋无悔吧。”
“对，人生不能重来。这个给你。”孟婕把一个文件袋推给他说。“是这些年我搜集到的你母亲的资料。她也是个苦命人，为美国丈夫生了一儿一女，但那个男人时常家暴她，后来他们就分居了。你的弟弟我没有打听到，妹妹在内华达州的一家汽车餐厅打工，资料里有她的联系方式。十五年前你妈妈患卵巢癌去世了，死在一家公立医院，临终前身边只有一个志愿者，你看我们婆媳俩的命运多相似啊！真是天道好轮回，苍天饶过谁！哦！对了，这项链是你妈妈的遗物，给你留个念想儿吧！不值钱，我帮你鉴定过，上面的翡翠坠是B货。”说着就打开一个小小的首饰盒，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条水珠状绿翡翠坠的金项链。
嘉淮拿过项链，握在手心中，他不知道此时是应该恨妈妈还是应该可怜妈妈。半晌后，他翻看着那些资料，心中有血浓于水的亲情，幼年时被母亲抛弃的怨愤，想象中母亲晚年惨状的怜悯，一股脑地涌上心头。
孟婕静静地打量着他。她太害怕也会像嘉淮的母亲那样孤独终老，住院的时间里她已经深切地感受到孤独的滋味，别人都有亲友探视，有丈夫的嘘寒问暖，她的床边永远都坐着那个冷言冷语，刷手机视频的中年保姆。
她又拿出几张截图递给嘉淮，对他说：“你看看这项技术你用的上吗？是关于新能源汽车发动机的。我从一家美国公司买来的。”
嘉淮看了技术的简介后，对孟婕说：“还有其他的详细说明吗？”
孟婕点头说：“有，我可以给你，但是，但是……我……”
“我明白，我需要买过来是吧？你说个价，我觉得值我就要。”嘉淮说。
“不是钱的问题。我前夫留给我一套纽约市区的公寓，我回国前卖了，二百多万美元吧，我想我死之前花不完吧。我现在是孤单，我觉得我自己就像一个魂儿，我在这个城市里长大，我熟悉它的街道，它哪有公园，哪有商场，可是我，我还是觉得我是个外人，走在大街上没有人愿意多看我一眼，也没人需要我干点什么。“孟婕抬头看着他，眼中充满了乞求。”我就想你陪陪我，在我回国治疗的三个月的时间里陪着我，像夫妻那样，可以吗？就三个月。”
“不行，因为，因为我已经有女朋友了，我们还是谈转让费吧。”嘉淮回绝道。
“钱！钱，除了能让我多在这世上孤孤单单地多活几天，什么用都没有。我没有亲人，也没有故交的。我真怕那天我就是死在家里，只有变臭了，才会被发现。嘉淮，我想在我住院，看病时有个人陪，让我看起来不那么可怜，我保证不会破坏你的新恋情，也不会找你女朋友的麻烦，哼！我现在这副身子也配不上你，我只要你三个月的时间，我，我不想死时也像你母亲那样孤老终生，连个亲人都没有。”说到最后一句时，孟婕的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，有邻座的食客望向这边，嘉淮忙递给她一张餐巾纸。
嘉淮咬着唇，下定决心地说：“说好了，就三个月。”
“好！三个月后我把优盘给你。谢谢你！”孟婕拉住嘉淮拿餐叉的左手，嘉淮忙抽出手。脸上不自然地硬挤出个笑容。
随后，嘉淮倒是很守约地陪着孟婕去医院做检查或者做治疗。渐渐地，孟婕发现每次他俩同行时，嘉淮都跟她保持着两、三步的距离，那种刻意的疏远，让她有些失落，她安慰自己不要太贪心，亲密关系是建立在信任、尊重和沟通上的，他们之间早已没有了这些，只有相互之间的利益，口头承诺和不堪回首的往事。
嘉淮没有告诉昕羽他陪着孟婕看病这件事，他说服自己只有三个月的时间，很快就过去了，那个敏感的小女人因为静瑶对他的暧昧就要闹分手，孟婕的事她一定接受不了，他太害怕失去昕羽了。
初冬的黄昏，嘉淮和孟婕从医院走出来，孟婕把检查报告放进背包里，下周二她要开始第二次化疗，她的瘤体缩小了一点儿，这是个好的趋势，她的心也放松了一些。
她问：“你着急回家吗？”
嘉淮答：“还行吧！你有事？”
孟婕对他嫣然一笑：“就因为没事，想散散步。你开车了吗？”
嘉淮摇摇头说：“没有，今天限行。可是这离你家还挺远的呢！”
孟婕说：能走那算那，累了就打车回去。今天天气好，你陪我走走行吗？”接着她又补了一句：“我以后可能没有能这样散步的日子了。”
嘉淮悲悯又无奈地看看她说：“好吧。”
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慢慢地走着，一阵风吹过，树上飘落下许多树叶，路上也是一片金黄，夕阳下天空渐渐染上金色的温暖，深秋中的城市，被暮色温柔地拥抱，把马路边平淡无奇的楼房渲染得如诗如画。
孟婕悄悄地把自己左臂伸进嘉淮的右臂弯中，嘉淮本能地想甩掉，孟婕轻声说：“你走得太快，我跟着有点费劲。”
嘉淮放慢脚步，俩个人就这样默默地走着，前面一片嘈杂声，大人嚷孩子叫，原来是一所小学的放学时间，家长们推着自行车，电动车或者步行来接孩子，校门打开了，孩子们排着整齐的队伍，在老师的带领下走出来，小学生们就像获得自由的小鸟，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，也有大人看见自己的孩子后招手，也有孩子之间相互打闹，也有老师看到调皮孩子的家长去告状的。
孟婕停下来痴痴地看着，嘉淮怕车子撞到她，揪着她大衣的袖子，把她拉到马路牙子上。借着夕阳的光线，嘉淮看到孟婕眼中的泪，他深深一震，他一直觉得她是个自私，不爱孩子，只爱自己的人。
孩子们找到了自己的家长，人群也渐渐散了。孟婕偷偷地抹去眼中的泪，深呼吸后感叹道：“要是咱们的孩子能生下来，现在也上小学二年级了吧，正是人嫌狗不待见的年岁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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